18

祂？

我微微瞪大眼，剛想張口詢問，費爾南多一雙大手就攔住了我和梅麗爾面前。

費爾南多個子極高，往前跨一步，就徹底擋住了我們兩個的視線。

“別過去，別去看，”他冷聲道，“回家。”

“啊？”

就，就這麽走了？

我和梅麗爾面面相覷。

雖然碰到什麽神秘事件就前去看看，是標準的恐怖片作死行為，但直接裝作沒發現不聞不問，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吧！

我沒動，梅麗爾也沒動。

直至擋在我們面前的費爾南多側過頭。

小巷子內沒有光，唯一的光源來自我們頭頂的路燈。白慘慘的光芒擴散開來，照亮了費爾南多的半張面孔，但他扭過來的另外半張臉卻始終隱匿在黑暗之中。

唯獨那雙平靜的眼睛在昏暗的視線裏折射著冷酷的光芒。

我和梅麗爾不約而同打了個寒戰。

要說普通人能有這樣的眼神，我是不信的！

就，就像是中二小說電影裏形容的那般——

那是殺過人的眼神。

“走，chica，不要多想。”

可饒是如此，費爾南多的語氣依舊溫柔，他的男中音略帶沙啞，卻並不太低沈。慢吞吞的速度配上冰冷冷的眼神，不僅沒起到安撫作用，反而平添幾分威懾。

“好……好。”

我見梅麗爾嚇到了，拽著她後退半步：“我們回家。”

直至遠離小巷，費爾南多身上縈繞著的殺人氣息才逐漸散去。

短暫的路途梅麗爾欲說還休，我和費爾南多停在自家門口，目送她走想隔壁。個子小小的姑娘一步三回頭，但始終沒把肚子裏的問題問出口。

“我明天再和你解釋。”我小聲說。

嗯，明天和洛基商量一下，這件事該怎麽扯謊圓過去。

梅麗爾只得點頭：“那好，我明天把炸雞帶去學校好了。”

行吧。

碰到神秘事件之後還能惦記著炸雞翅，某種意義上梅麗爾也是真的心大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
我掏出鑰匙進門，在我爸和小刻起身迎接之前，轉頭看向費爾南多。

費爾南多舉起手中的袋子，裏面裝著幾瓶啤酒和冷飲：“蹭飯。”

我爸沈默地接過費爾南多拿來的飲品，然後指向餐桌和洗手池。

我最愛的燉菜早就放在了餐桌上，顯然我爸等我回來很久了。

都怪阿波羅！

在我爸翻找玻璃杯的時候，我扭頭看向費爾南多。

他徑自拉開椅子，待到穩當當地坐下之後，才擡頭看我：“你的洛基娃娃呢？”

我：“……”

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，我現在回家恨不得要站在門口自行搜身之後才敢進門。別說娃娃了，洛基都不能輕易近我的身。

“你想見他？”

我想了想：“倒是可以給他打個電話。”

“算了，”費爾南多搖了搖頭，“今天碰到的事情，你明天再告訴他也不遲。”

“就真的不管啦？”

我接過爸爸遞來的碗，輕聲說了一句謝謝，而後再次看向費爾南多：“那到底是什麽東西？”

費爾南多打開啤酒：“就是那個東西。”

我：“外神？”

費爾南多嗤笑一聲：“洛基的說辭。”

言下之意即是，費爾南多並不完全相信洛基的話。至少他不承認那個七彩的東西是神。

“不過。”

見我不說話，費爾南多話鋒一轉：“如果洛基所謂的‘外神’就是那個東西，那麽的確不是什麽好事。”

我心中一動：“你了解那東西？”

費爾南多側了側頭。

他飛速瞥了一眼我爸，後者分好杯子和碗，然後坐在了我的旁邊。

自始至終，他都沒有就我與費爾南多的討論發表任何看法。

我爸一直是這樣。

小時候我還妄想過，也許我爸根本不是什麽阿瑞斯，其實他是個機器人，拆開他的後腦殼會露出電線和電路板。

“當年在美墨邊境，”費爾南多說，“我剛認識阿瑞斯，還沒參加拉撒路項目的時候，在一次行動中，我們找到了販（）毒集團的偷渡暗道。當時我走在前面，夜視儀裏捕捉到了那東西的讀數。”

我捧著碗的雙手一頓。

“等一下。”

美墨邊境，販（）毒集團，偷渡暗道。

這種詞匯是該出現在餐桌上的嗎？

我只在電影裏聽到過！

“你……”

我費力地整理語言：“你和我爸，過去真的是緝毒局的？”

費爾南多歪了歪頭，而後揚起一個笑容。

他還是那副沒睡醒的表情，還是那頭又厚又密、亂糟糟的頭發。氣勢緩和下來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溫吞恭順，然而費爾南多的笑容裏卻包含著數不清的故事。

“說那個東西，”費爾南多沒有正面回應，“當時祂在暗道的另外一個方向，我就沒多想。直至剛剛我們又看見了那個東西……如此看來，當時在美墨邊境的，應該就是洛基口中的‘外神’。”

“chica,不是碰見那東西後不作為，而是如果洛基說的沒錯，祂一直在關註你卻不行動的話，在我們找出有效手段對付祂之前，按兵不動是最好的對策。”

沒有正面回應，就已經是正面回應了。

但比起我爸和我教父過去的緝毒局經歷，我的關註點忍不住開始偏移。

“洛基說過，我家周圍、學校周圍，全都是‘那東西’的視線，”我擰起眉頭，“但……你和我爸，好像都感覺不到。”

可是洛基感覺的到。

這是為什麽？

面對我的問題，費爾南多依舊保持著眼底的幾分溫柔。

過往的時候，哪怕是知道費爾南多是個有故事的人……的神，我也下意識地認定他金盆洗手，和我爸一樣，徹底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。

但經過這幾次事件後，我意識到我錯的離譜。

費爾南多的溫柔往往只在我面前展現出來，洛基、史密斯小姐，甚至是梅麗爾，都不能換來他的紳士對待。

“妮可。”

他依舊歪著頭，緩聲道：“你還記得我和阿瑞斯十年前的模樣嗎？”

我不假思索：“記得，你們都沒什麽變化嘛。你白頭發多了一點，還發福了。”

費爾南多大笑出聲：“我們變老了，chica.”

我楞了楞。

“我到美國來，已有二百餘年，”他繼續說，“我確實在變老，妮可。舊神並非如你所想的不死不滅，等有一天，人類徹底忘卻了阿茲特克帝國，忘卻了我，我就會走向死亡。”

他說的也許沒錯。

我爸也是一樣的。

記憶裏的老爸雖然一直大差不離是這副模樣，但他也有了白頭發。

宙斯展示給我的照片，也比現在更年輕一些。

一定要比較，我爸比費爾南多“老”的慢。也許是因為如今的文藝作品仍然會時不時提及阿瑞斯，可是特斯卡特利波卡，卻因為西方文化霸權，而一步一步游離在主流視野之外。

費爾南多失去了故鄉，失去了信徒，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容貌，同樣也在慢慢地走向當代文化的邊緣。

舊神與舊神，境遇也不一樣。

“不要這幅表情，chica,”費爾南多淡淡道，“至少我還活著，比我境遇更糟糕的舊神，早就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了。”

人類忘卻的神明才會死亡。

所以死亡的舊神，我甚至都無從去了解他們姓甚名誰，屬於哪個文明。

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其沈重。

原來……

我肩頭負擔著的，是這樣的重擔啊。

“那，那也沒關系。”

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凝重，我強打起精神：“現在不是有希望了嗎！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，就不用再擔憂了！”

費爾南多倒是不介意。

他的臉上還掛著淡淡笑意：“管他新神舊神，你如果真的能被哈佛錄取，那可是天大的好事。”

顯然，比起舊神的前途，我的教父更關心我的前途。

“我還特地去問了問當年拉撒路項目的幾個相關人員，”他說，“隱去了你是阿瑞斯後代的那部分，他們倒是不介意收你作為學生，妮可。”

我精神一震：“你去聯系當年的項目人員了？”

費爾南多：“可惜我只是個雇傭兵，沒什麽說話的分量。”

那也很好了！

不用走關系，也不用賣人情。

就像洛基所說的那樣，如果我把一份漂亮的高中履歷展示給對方，對方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。

我知道費爾南多和過去斷了聯系，沒想到他為了我，竟然肯去主動聯系當年的相關人員。

“謝謝你，費爾南多。”我很是感動。

“記得勞逸結合。”

費爾南多慢吞吞地拿起勺子，往自己的碗裏盛燉菜：“肯讀書是一回事，也別忘記揮霍青春。”

我：“啊？”

費爾南多眨了眨眼。

一個中年男人擺出這種表情，多少有點惡意賣萌的意思。

特別是他還語重心長地補了一句：“該談戀愛了，妮可。”

我：“……”

“你要是看不上普通人，”他繼續說，“那洛基也不錯。雖然我討厭他，但不得不說，一眾舊神裏，他比較時髦，也願意放下身段討女孩子歡心。最重要的是他和你沒有血緣關系。”

我：“…………”

費爾南多：“考慮考慮？談戀愛嘛，就當累積經驗。”

坐在一旁的我爸點了點頭：“有血緣關系不行，沒有血緣關系行。”

我：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這個時候你倒是突然參與對話了，是親爹吧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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